路振堂

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

【丕奕/曹郭】告别(都市au)

今天在群里和同好聊天,激起了我写虐文的欲望,但是这篇写完其实也没觉得虐emmmm,反而有很多没写出来的地方。曹丕第一人称注意,ooc注意。推荐配合朴树的《送别》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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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

  四月份的末尾,我接到了一通如期而至的电话,挂断后的瞬间有种微妙的如释重负的感觉,阳光从下午三点的指针中溢出来,我站在窗口,被淋了一身。
  滑动的手机屏幕上有我爹的电话,我给他留过无数条短信,他是个老派的人,从来不怎么用微信或者QQ。我思前想后,最后给他留了几条过去——
  “华医生给我打了电话,小奕刚才走了,我准备去医院带他回家。”
  “早料到有这么天,我等会通知殡仪馆,把他埋在你和郭叔叔旁边,一家三口齐了,挺好,反正你也从来不喜欢我,那位置留给他,你看他连这个都和我争。”
  ……
  “爸,说了这么多,我为什么非常、非常难过,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过来的,求你教教我吧。”

  去医院的路上要坐一个小时的地铁,还要转一个小时的公交,我每去照看他一次都得扒层皮,他妈的,他终于死了,我忍了这么久。
  郭奕,我爹的宝贝儿子,收养的;我,我爹的儿子,亲生的——亲生的顶屁用,每次在家摔了碗打了碟几时黑锅都是背在我身上,包括背个唐诗三百首,我爹都能把他吹上天,那时候我十四,出了自己的第一本诗集,我爹懒得看,说酸唧唧的鸳鸯蝴蝶派,瞧不上眼。我爹是谁啊,曹操,当时文学界大拿,他是我幼年的所有权威,他说瞧不上,那就是真垃圾了,郭奕巴巴的跑过来,说丕哥哥学习不认真,又被爸爸骂了。
  可能是正值叛逆期,我气,但是不敢对抗我爹,灵魂深处那种恶心的欺软怕硬的本性暴露出来,我趁我爹走了,第一次打了这个碍眼的小东西,直到听到他哇哇大哭,我把他抱到沙发上,弯腰去捡我的诗集,泪珠子一滴滴顺着鼻尖打在纸页上。
  其实郭奕很好,我打他,他也不会告状,他被我爸保护的太好了,没有我这些龌蹉的心思,不会玩任何的阴谋诡计——这和他爹真是太不同了,但是我依然恨他,就像恨他爹一样。
  郭嘉。
  这个名字我恨不能咬在嘴里嚼碎了,我恨他一家。
  十六岁那年,叛逆期烧得我脑子发昏,为了一张和甄宓去青岛的机票,我指着我爹的鼻子骂郭嘉,我知道那是我爹内心深处最痛的地方,平时从来不提这茬,但是那天我就是要撕开它,让它血淋淋的露出来刺激我爹,我大吼大叫,把我爹和郭嘉的合照摔在地上踩碎,我红着眼说,郭嘉那个恶心的同性恋,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和我妈和离?!当初在公司,所有人都说他为了升职加薪爬你的床,在外面吴蜀的新闻里更说他为了业务不择手段的害人,这么一个渣滓,除了脸一无是处,你到底是被猪油蒙了心还是控制不住下半身非他不可?!你他妈还把他不知道在哪里混出来的野种带回来折磨我,他们凭什么值得你这么费心值得我受这种委屈?
  我爹走过来,拎着我的领子把我推到墙上,他的声音很低,他说你骂我可以,我对不起你妈,但是你敢为甄宓来诋毁奉孝,我也敢为奉孝捏死你。
  我俩动静闹的很大,郭奕醒了吓得跑过来抱住我爹的腿,然后只知道哭个不停,烦透了。
  那时候我觉得甄宓就是我的全部,她好看,是学校的校花,我搂着她走能满足极大的虚荣心,可以让我向所有人炫耀;她善解人意,我在家从没受过如此重视,也没享受过被人捧着的滋味,她恰巧出现在我黑暗的青春期中,我如何不喜欢她。
  她说想去青岛那边玩,去看海,我自然掏心掏肺的想给予她。
  但是我爹不同意。
  那次的结局说来意外,我和我爹冷战了一周,周五放学的时候,郭嘉在外面等我。
  我一眼就能看见他金色的头发和招牌式的假笑,他走近,说小丕最近是不是和你爹吵架了?他不高兴了这么久。
  要你管?
  我拉住甄宓的手就走了,把他一个人晾在冷风里,他追上来把一个信封递给了甄宓,笑着说注意安全,别理你爹的臭脾气。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从医院偷跑出来的,回去的时候被查房的值班医生和探监的我爹狠狠说了一顿。那段时间他病的非常重,差点就要进ICU了。
  这些都是和我爹和解以后,他慢慢告诉我的。
  因为那之后又过了一年,郭嘉死了,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本该高兴,但这么一个天天见面的人突然死去,我一瞬间的反应竟然是茫然无措,尽管我曾设计过让他死的千万种方法。
  当时在上课,我爹的短信戳在我手机上“他死了”,我在众目睽睽下突然站起来,在老师和同学愕然的眼神中朝外冲了出去,我一路狂奔,到现在我都无法解释那时候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跑了二十分钟,跑到病房门口,我爹看见我愣了几秒才问,你书不读了?
  我扶着门框,说我怕你出事。
  我说了这句话后,突然后知后觉我已经接受郭嘉这个突然出现在我们生活里的角色了,并且已经接受了他对于我爹的意义,我还记得听到郭嘉去世时心悸的感觉,虽然现在想来幼稚,但当时我可是非常怕我爹就这样跟着郭嘉走了。
  我在门口语无伦次,我说小奕今天放学还要你去接,他回去看不见你要哭的,我可哄不好;我周一有个家长会,老师说必须要去;惇叔说跟你明天一起去看车展,听说是五年才一次的;荀叔叔还在审你刚发的稿子,马上可以出版了……
  我说了一通鸡毛蒜皮的话,我爹走过来拍了拍我的头,说别怕。
  我听见就哭了,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在人家病房前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的,我也顾不上丢人,就是突然想哭了——但我爹始终没有哭,他很平静,平静的不像刚送走他这辈子的挚爱。
  我哭够了,我爹招招手,说来,和你最讨厌的人告个别,以后你想讨厌都没人了。
  我走过去,看见郭嘉安安静静的躺在白床单上,他本来就皮肤白,现在一点血色没有,像一尊蜡像被平放在薄薄的被子下,了无生气。
  我爹在背后说,有很多事,要等你长大了我一件一件告诉你,包括我,包括郭嘉。
 

  二十岁的夏天,我大二,在外打暑假工,郭奕十五岁,长得越发像他爹了,细长的眉和饱含笑意的眼,总让人觉得他们这类人很好相处。
  郭奕早慧,比我十五岁时懂事多了,虽然代价是他永远失去了父亲。那晚上我爹告诉我他和郭嘉的承诺,只要我爹活着,他就会永远作为郭奕的父亲来保护他,可能由于出生寒门的郭嘉无缘欢畅的童年,于是我爹给予郭奕的,永远是最好的。
  你问我嫉妒吗?我凭什么不嫉妒。
  郭奕继承了他爹的基因,什么事都看得通透,我的心思,我一直觉得他都明白,他明白,但从来不会说破,就像为甄宓和我爹吵架之前的我一样。我怀揣恶意的去教唆他,凭什么那么为别人的情绪着想,反正最后没人会注意你。
  郭奕爱抱着我的胳膊笑,说丕哥哥别人不会,你还不会在意我吗?
  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细细的睫毛卷着翘起来,有种不合年纪的幼齿感,总让我想到小时候一直被我欺负的小东西。
  从郭嘉死后开始,我就不那么讨厌郭奕了,大概是作为人的一丝怜悯心起了作用,也可能是我爹和我说的,郭奕有他爹的遗传病,活不太久的——我总不能对将死之人过于苛刻。这件事,郭奕是知道的,他说人本来出生就是走向死亡,没什么好怕的。
  这句话早在很多年前,我爹向郭嘉表白时,郭嘉也说过,不过他是说,朝闻道夕死可矣,遇到你,夕死也无憾。
  这么多年了,当初我爹听着难受,现在我也听着难受,我们父子啊,明明比他俩大那么多,却始终参悟不透生死。
  郭嘉死后,只要我爹有不开心的事,就会去公墓看他,必带好酒,他说他的奉孝看见酒比看见他还开心。
  后来我和贾诩叔叔谈起来,老家伙一脸高深莫测的捻了捻胡子,说你爹碰到郭嘉就犯傻,郭嘉这人,最恨的就是酒,你们还带酒去看他?
  这事牵扯到我爹事业起步的那两年了,郭嘉放弃袁氏转投他,端的一穷二白的两人,在饭桌上谈生意,能拿出的价码只有诚意,我爹作为boss,一般是不多饮的,通常是夏侯叔叔们和郭嘉代劳,郭嘉一个二十几的年轻人仗着自己年轻就拼命,喝了吐吐了喝,某天服务员说账目不对时他拿着计算机摁了两下就倒了下去,被送到医院静养。
  贾诩叔叔的说法是,郭嘉不是馋酒,他是在家偷偷的练酒量,好在出去的时候对付那些人。
  开始,我爹白手起家,郭嘉替他拼命;
  后来,我爹生意走上正规,郭嘉依旧在拼命;
  后来的后来,我爹在饭桌上终于不是被灌酒的那方,郭嘉变成了一捧细碎的灰烬,终于不再因为年轻而可以随便压榨自己的剩余价值了。
  我从一个个故人口中拼凑出他们的故事,总算找到了无数个理由来原谅他,来宽恕自己从前做的错事。
  我可以告诉我爹,说我不恨他了。
  我爹正靠在阳台上抽烟,说你恨不恨他,他都不在意的,恨他的人太多了,希望他死的人也太多了,他不是活在别人眼色中的人。但你不恨他了,我很高兴。
  我和郭奕同样道了歉。郭奕笑着说,只要曹叔叔没有误解他就足够了,他那么洒脱一人,满脑子都是士为知己者死,还好啊,曹操没负他,值。
  我趴在电脑前写简历,他看了眼又说,就是你,太让我失望了,现在还没有什么机会出头,我可是没多长时间等你啦。
  我站起来一拍他后脑勺,小孩子瞎说什么。

  郭奕六岁就读了一年级,十八岁时上了大学,那个暑假我带他去了青岛和大连,是我没能带甄宓去的地方,我和甄宓在中二病消失后就分的干干净净,没留念也没遗憾,最深的记忆居然是我骂郭嘉的那段往事。
  偶尔做梦我还会梦见他清清爽爽站在校门口,高一的我朝他跑出去,他笑着把私藏的现金塞进信封里递给我,说注意安全,别理你爹的臭脾气。
  我带着那些钱飞到了海边。
  郭奕把一个海螺贴到我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里面有一个魔咒。
  我一边笑他成年了还这么幼稚,一边把耳朵靠过去,里面只有呼啸的风声,还有——
  郭奕把海螺突然抽开,在我脸侧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跳着跑远,我站起来追他,他笑着问我听见了什么。
  什么?
  你没听你爹说吗,你们姓曹的,要对姓郭的好一辈子。
  他在红彤彤的落日下扑进海里,水面上即刻泛起粼粼的光,我去海鲜小吃摊上买了一些虾蟹,端着坐到金黄的沙滩上,眯着眼迎向夕阳,郭奕站在水里和游客的一条金毛嬉闹,深灰色的眼瞳像一个玻璃杯子,盛下了大片金色的海浪。
  等我想起来这一切应该可以用照片记录时,天空的瑰丽色彩已经变成一抹深海的黛色,郭奕折返回来,正在畅快的吃着我的螃蟹,他把螃蟹一个个掰开,只用勺子舀去蟹黄和蟹膏,然后笑眯眯地把剩下的一堆丢在盘里。
  看着他心满意足小狐狸一样的笑,我突然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就好像透过这个十八岁的少年看见了曾经的郭嘉,我爹把他抱在怀里,那个被全世界诟病的青年笑的像个偷了糖罐的小孩,一边窃喜,一边蛮横的享受着独一份的宠爱。
  那时候我爹应该也很年轻,不会总是默不作声,不会声色俱厉的责骂,也不会拒人千里。
  是个属于他们的好时代。
 

  我爹决定告诉我郭奕病情的时候,我插着耳机在听歌,耳机里是朴树的一首《送别》,正唱到“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那一夜我没能睡着,耳机里反反复复放着那首《送别》,夜里两三点时起夜,看见我爹又站在阳台上抽烟,屋里黑漆漆的,就他那个烟头最亮,他也发现了我,两个人平静的对望了一眼就散了。
  原来他告诉我郭奕活不长的时候,我只想郭奕快点死掉,像没打乱过我的生活一样。
  现在,我翻着日历算日子,发现怎么都抓不牢时光。
  最终,郭奕会和郭嘉一样,平静的走向死亡,而我该在门外,声嘶力竭的哀嚎。
  我永远做不到我爹那么平静。
  我无数次问我爹,如何平静的接受挚爱的死亡。
  不欺骗自己,不迁怒他人,向你的爱人告别,就这么简单。
 
  我爹用他自己给我做了演习,他死在郭奕前一年。
  我替他选择了郭嘉旁边的墓地,把他埋在了我一直颇有成见的人的身边。
  那之后,我每月仍然按时给我爹的手机缴费,并喜欢上了给他发短信,说一下难以疏解的恐慌。

  公交车的广播提醒我还有一站下车。
  我走在去病房的路上,四周白色的医生护士、白色的墙壁都仿佛构成了一条漫长的隧道,我走到床边,低下头看郭奕,他卷卷的睫毛盖着装满了海洋的眼睛,肤色蜡白,像个陶瓷的娃娃。
  我很没用,没能让他等到我需要他拼命的那一天。
  我回想着我爹和我说的一句句话,或者是网上一篇篇鸡汤,仍旧没有忍住眼底的泪水,随它们滴滴答答濡湿了被单。
  我和十七八岁的那天一样,在病房里嚎啕大哭,我抱着郭奕哭到脑袋缺氧,甚至于在前几天,我都舍不得让他下葬。
  我爹的几个旧友闻讯过来,惇叔把我拉到一边,其余人安排好了相关事宜——我拿到小小的盒子时,终于知道我是留不住他的。
  守灵的晚上,荀叔陪我一起,我问他我是不是很没用。
  荀叔笑了一下说,你爹当时,哭的比你更惨呢,你就看他嘴硬。
  原来一直让我冷静的人,当初抱着郭嘉冰凉的身体胡言乱语地说不看病了要回家,被医护人员打了一针镇定剂才安静下来;原来一直让我理智的人,在头七那天的楼顶坐了一晚,抽了一地的烟,惇叔守了一夜才敢回去睡觉;原来一直让我告别的人,在余生都靠安眠药入睡。
  荀叔最后说,有再多的舍不得,你的生活会继续,所以总要学着向他们告别。
 
  在郭奕死后一个月里,我没能好好睡过一觉,我向公司请了年假,买了张票孤身去了大连。
  沙滩上有些照相的点,我看着一对对情侣在前面交钱拍照,忽然有个女孩子跑过来,一笑就露出尖尖的虎牙——
  “你好,我想拍张照,但是现在差十块钱,你可以借给我吗?”她指了指对面的单反。
  “你一个人来的吗?”
  “啊,偷跑出来的,”她吐吐舌头,“攒的压岁钱就这么多,总想来看看海。”
  “这样啊,”我从钱包里拿出十元的钞票递给她,“注意安全。”
  姑娘道谢后还没跑两步,突然回过头问我:“你叫什么?我回去好还钱给你。”
  “曹丕。”
  “草皮?很有意思哦,”姑娘眨眨眼睛,“我姓郭,你可以叫我女王大人,名字不告诉你免得你是坏人。”
  我看着她飞奔着跑去照相,突然想起来郭奕说起的——
  你没听你爹说吗,你们姓曹的,要对姓郭的好一辈子。
  是个藏在海螺里的魔咒。
  我摇摇头笑着把耳机戴上,朴树依旧唱着他的《送别》。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来世莫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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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写完才发现一点不虐,放心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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