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振堂

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

【秦中心】西有燕鸣·拾肆

◎本文是长篇同人,剧情方面纵横与历史混杂

◎本文更趋近战国群像

◎本文因需要对纵横时间线略有修改

◎本文因需要去除了纵横原创的一些角色(如姬狐),加入了一些历史上存在的人物

◎本文无任何预警,不想剧透,所以如果不合口味请自行退出

◎本文每章tag都一样,可能会出现全文有但这章没出场但tag有的人,因为为了良好体验不想剧透,占了tag万分抱歉

◎本文唯一盖章cp:嬴驷x芈八子,其余的想磕随意(南桐别舞我面前)

◎本文不必担心坑掉,因为基本已完工,应该每周会固定掉落

◎没有bug不存在的,没有ooc不存在的

◎欢迎各位评论区畅所欲言,不过ky的直接爬

◎其余章节请看合集

◎无授权禁止二传二改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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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有燕鸣

   

拾肆

    

  乐池找了一整天的人——平日这些重要人物在邯郸街道上都能时不时望见来去匆匆的形色,此刻却都如朝露般悄然隐去了。

  他进宫想面王,然而从侍卫处得知赵雍不知何时又偷溜出宫去,无人知其位置;后寻去相国府找赵豹,结果舍人只是说其染疾不宜见客;乐池转而又去找赵庄,然而这个刚接到君令的将军已马不停蹄去了军营,府上除了亲眷杳无影踪。

  最后乐池颇为无奈地找上肥义时,这个须发皆白的上将军如一尊石刻,正望着眼前一方棋盘出神。

  乐池靠近过去,只见黑白二棋搏杀于中盘,白子凌厉如蛟龙,形貌潇洒不拘小节,黑子沉稳如玄龟,阵线坚实滴水不漏。若是寻常,乐池倒有兴趣看完这一弈,只可惜此刻他不仅心乱,而且对弈之人也已封局,龙龟游斗之态化为图谱,各自偃旗息鼓。

  “看来刚刚有贵客来过老将军府上啊。”乐池瞥到肥义身前棋盒,其中所呈黑子。

  “看来乐池将军也懂棋啊,”肥义微微一笑道,“只不过可能与将军所想有差。”

  “烦请老将军不吝赐教!”乐池道。

  “将军觉得贵不可言,皆是因为见老朽持黑子,所以执白者必是位尊且棋力不俗之人,”肥义缓缓道,“然而将军没有想到,执黑也可以是因为老朽棋力不济,此乃饶子棋——依老朽看,非是因为将军想不到,而是将军只愿意去想那第一种可能。”

  “那老将军已经猜出来在下前来是为什么了?”乐池也不遮掩,直截了当地问道。

  “将军想见君上,却找不到君上。”肥义捻了捻胡须,淡然道。

  “不错!”乐池道,“近日我见邯郸四处开始征兵,然而这几个月里都没有蛮夷犯境的消息——君上此时开始招兵买马却是为何?”

  肥义闻言缓缓转过头看了看他,皱纹堆叠的眼睛里仍有鹰一般锋锐的光芒:“……你担心的,便是君上想做的。”

  乐池一愣,惊道:“君上想攻齐燕,立燕公子职?!”

  肥义轻轻点了点头。

  “君上怎会如此荒唐!”乐池怒道。

  “将军不必动怒,”肥义的声音倒是平稳,“就在老朽这儿坐下慢慢讲吧。”

  乐池并未依言坐下,反而质问道:“老将军从君上年幼时便一直辅国,想必对君上对赵国的情形都烂熟于心,这件事我相信老将军一定知道!”

  “老朽确实知道。”肥义缓缓点头。

  “老将军一生征战无数,又辅国多年,精于军更精于政,却对君上此举毫无意见?!”乐池道。

  肥义嗬嗬笑了起来:“老朽年迈昏聩,比不得君上如日初升……为何要有意见?”

  “这——这仗根本不可能打赢!”乐池急道,“连秦楚都忌惮齐国,赵国要与齐燕交战岂不是自讨苦吃!”

  “那秦赵合兵,想必有一战之力了?”肥义缓缓道。

  乐池还想说些什么一下被他噎住——秦赵合兵确有一战之力,然而他身为秦臣,更为清醒地知道秦国根本不可能出兵!那个精于算计的秦王不可能做这种亏本生意——如果秦胜了,那也要耗费巨量军资与兵丁,如果秦败了则更凶险,列国见齐强于秦必然倒向后者,此一来秦又是出兵又是送质的举动将无任何意义。

  乐池犹豫再三,终是咬着牙道:“秦……秦国这次一定不会出兵!到时候赵国独自面对齐燕,和自掘坟墓有何区别!”

  肥义抬起眼:“将军如何得知秦不会出兵?”

  乐池被他问住——他和易太后偷偷去井陉与嬴稷魏冉会晤之事无人知晓,更不可能提及他是秦国间人之事,此刻肥义问起缘由自是十分难以启齿。

  他想了半晌,挤出一句:“燕易太后与乐某商谈过此事,从而得知秦不会出兵。”

  肥义微微点头,却道:“易太后旬日与君上所说正与将军相反。”

  乐池闻言瞬间觉得自己浑身出了层冷汗,忙追问道:“易太后和君上说秦国会出兵?!”

  肥义点了点头:“易太后说秦必与赵国合兵。”

  难道她这次去蓟城说动了魏冉和嬴稷?乐池犹豫再三,仍是不能相信以王上的性格会让秦军仅仅为一个燕公子职与齐开战……然而魏冉和嬴稷有这个胆子不遵王命,擅自用兵吗?

  不、不……乐池始终觉得易太后所言绝非实话,而仅仅是为了诓骗赵国出兵。

  “老将军,”乐池想了许久,还是觉得此举太过冒险,“恐怕易太后所言不实!”

  肥义捋了捋胡子,并未有什么表情:“将军如此说,是有何证据?”

  乐池摆手道:“暂时没有,只是……怀疑。”

  “那为何是易太后骗了君上,而不是易太后骗了将军?”肥义反问道。

  乐池又被肥义问住——他方才所言与易太后讨论之事不过也是个遮掩的谎言,易太后从未和他谈论过秦国现在是否有出兵的意向,易太后欺骗他之事更是无从谈起,充其量只能说易太后对他隐瞒了这件事。

  然而易太后为何要隐瞒?!

  除非易太后是与魏冉嬴稷达成协议,准备不遵王令擅自出兵所以怕被他这个秦王旧臣知晓吗?!

  乐池猛然惊出一身汗——难道秦国真的会出兵?

  如果秦国真的出兵……他并不能预见此举对秦国来说好还是不好,不过对赵国而言,仰仗秦国之势助燕公子职上位不可不谓一件妙事,然而乐池仍然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悬在嗓子眼,久不能落下。

  险——这是一步险棋,如果秦出兵,大家皆大欢喜,但如果秦不出兵,赵国将承受偌大的损失,把自己的命脉放在别人手上,再怎么看总是不妥。

  虽然他是秦臣,然而在赵国诸年也对这一方大地有了一点情感……倘若秦赵双赢自是最好,如果秦赵开战,他也会向着秦——然而这次他实是不乐见赵国为了并不丰厚的回报赌进羸弱的国运。

  乐池沉默良久,才缓缓问道:“那依老将军看,君上之心是再不可转了?”

  “君上早已不是幼主,不必事事询问老臣,”肥义道,“君上也不是庸主,不必事事依律而行……将军更不必对君上的抉择过于担心。”

  乐池长叹道:“乐某庸人自扰罢了。”

  言毕,他自觉已无再待下去的必要了,对肥义一揖,挥袖便想离去,却被肥义叫住。

  “将军留步!”肥义喊道,“今日不如就留在老朽府上做客吧。”

  乐池闻言回道:“谢老将军盛情,可惜乐某尚有要事在身,不能久待了。”

  肥义在他背后道:“将军的要事,是不是要赶回去见易太后?”

  乐池脚下一顿。

  “将军还是留在老朽这儿下下棋吧,”肥义笑道,“易太后已是君上的座上宾,纵然将军赶回府也难见了。”

  肥义拾起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丢进盒里,乐池的背影就在这一声声的玉石碰撞间凝滞住了,过了半晌,他搪开一旁等候的舍人,终还是抬步朝府外走去。

    

  子之邀嬴稷在蓟城暂留些时日,他这话说得很客气,毕恭毕敬,几乎让魏冉忘了他曾怀着一颗自命为王的狼心——子之虽然老迈,然而并非那么昏聩,他自然知道嬴稷和魏冉不会同意与他代政的燕国论事,所以虽然嬴稷名义上身为燕国质子,却不会在这儿留上一天。

  他又太需要嬴稷留下了……齐国在外虎视眈眈,燕国的其他派系也蠢蠢欲动,自从历经刺杀之险后,子之几乎夜不能寐,总对一切靠近的人都疑神疑鬼,现下在他看来,仅有嬴稷留在蓟城,心有所异的人们才不敢那么肆无忌惮,因为伤到了嬴稷即是伤到了秦,那只西陲的猛虎便不会假寐,而是要下山了。

  子之躬着身,极为恳切地说,请稷公子赏赏蓟城的冬酒与雪。

  他这等低劣的心思瞒不过嬴稷,更瞒不过魏冉,草莽出身的将军见惯了命如草芥的流民们为了生存勾心斗角,也见惯了高堂大殿的王孙们为了权利尔虞我诈,此时在子之的头上低低地冷笑,几乎像是悬在他脖颈上的一条利剑,他的汗顿时从脖颈沿着脊柱层层漫下,燕国的冬风一吹顿时冷透了。

  他如此在风中被晾了半晌,嬴稷突然说,我要一间有院子的民宅,院中要有燕国最美最大的一棵槐树。

  子之与魏冉都愣住了,子之疑惑他为何要槐树,魏冉疑惑他为啥想留下来。

  燕赵多槐树,燕赵的士人也都崇拜槐树,昔曾《周礼·秋官·朝士》所载“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群士在其后;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群吏在其后;面三槐,三公位焉,州长众庶在其后”,朝见天子,三公坐于三槐之下,皆是国之重臣,此等冀望,也无愧士人爱它,百姓种它。

  然而嬴稷已是秦国公子,为何还想要这样虚无缥缈的一点慰藉——魏冉只当他是找个理由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急得又与嬴稷争论起来。

  但他从来没有拗过嬴稷。

  魏冉对他毫无办法,只得借了一匹快马,他出来得太久,要快点赶回武阳去看看秦军,然后再快点赶回蓟城与嬴稷汇合。

  子之看着他策马而去的背影,忽而生出种绝处逢生的喜悦。

  他当真如获至宝地找了棵蓟城最高最大的槐树,至于美不美——反正冬日的槐树都落了冠,枯枝如箭般插在树干,谁也分辨不出。

  子之令王宫的苑囿啬夫挖开冻土,将大树连根拔起,移入打扫一净的院落内。

  子之鞍前马后替他忙完这些,正要离去却被嬴稷叫住。

  “我要向燕相打听一个人。”他突然说。

  子之赶忙道:“公子请讲。”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嬴稷犹豫道,“只听说好像姓秦,被戎狄掳去了胡地。”

  “……秦开?”子之想了想道。

  “好像是他!”嬴稷忙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听闻他很受胡人信任,应该过得不错……”子之疑道,“公子为何突然想到问他?”

  嬴稷沉默了半晌才道:“朋友之托。”

  倘若他要再问,便有点不识抬举了,然而子之又想了想,这秦开祖籍在鲁,那是山东之地,与西秦的位置隔得甚远,嬴稷一个秦国公子又是怎么认识鲁国秦氏这族人的,难道当年鲁国的季氏、孟氏、叔孙氏与鲁定公争夺三桓与公室权利之时,被赶走的孔子和他的拥戴者中就有秦氏的人吗?后孔子游历列国讲学,倒却有这个相识的可能。

  虽然心有疑惑,然而对子之来说这总归不算什么大事,他草草拜别嬴稷,便带一众侍卫离去了。

  啬人见子之走了,这才抬起腰来,用树皮一般粗糙的手扶住树干轻轻叹了口气。

  嬴稷见他满头灰白,也是不忍道:“老人家为何叹气?不如讲与我听听,兴许还能帮到你呢!”

  “这树……”他扶着树干,喃喃道,“这样移走,怕是活不长了……”

  嬴稷皱了皱鼻子,小声道:“燕相就算不移它,它也会死在燕相手下。”

  啬人闻言轻轻笑了下:“我这样的老人……还有这样的老树,确实活不长了……不过我见公子如此年轻,怎么也甘愿死在这里。”

  “老人家为什么这么说?”嬴稷问道。

  “外面都在传……传齐国要打进来了,”啬人拍了拍树,轻声道,“年轻的,基本都跑啦!”

  “为何大家都不留下守城?”嬴稷道,“再去各国求援,总能拉到些盟友的。”

  啬人摇摇头:“为‘燕王’吗?”

  嬴稷道:“为燕国!”

  啬人笑道:“难不成公子要留下守城?”

  “不可以吗?”

  啬人没有正面回答他,啬人只是望着大槐树光秃秃的枝杈道:“那我就祝公子在槐下入梦……游子做梦躺在它的树冠里,士人做梦坐在它的荫庇下,君王做梦祭在它的灵星中。”

  然而嬴稷没有入梦。

  今夜寒星当空,好不容易燕国有了片皎皎白白的月,照得大槐树上好似叠了层银甲,嬴稷便靠在它身上,一手提着燕国的冬酒,一手覆在膝头的长剑之上。

  他很少饮酒,除非是佳节欢庆,他也不爱饮酒,除非是宴会佳客……秦酒里总像有山石草木里的沙,喝进嘴里磨过喉咙,燕酒则是像有易水江畔的雪,喝进嘴里冰过喉头——然而随之而来的便是灼灼热意,似乎要从胃里烧出火来。

  他喝一口,倒一口,人的眼里被灼出水痕,剑的刃口也淌下泪来。

  剑尖只剩一层被月光捧过的寒气,再不见一丝红痕——嬴稷却永远记得从秦渔阳胸口喷出的那点微薄的赤色,如一笔朱砂,如一条赤龙,蜿蜒曲折在风雪中奋力往上,似是被囚于这副残躯病骨的神明终于挣脱了束缚,将要归于长空。

  嬴稷霍然起身,举剑朝前刺去,剑顿时在这个漫长的寂夜中活了过来,剑吟与他的呼吸相合,如果不是夤夜,该报之以长歌。

  长歌当哭。

  嬴稷在这片孤零零的小院里舞起剑来,昔曾在咸阳,他一直厌于此道,觉得是粗猛之人方才尚武,然而当他真正站在燕国的北风里时,忽而觉得任何词藻无法抒发他的心意,任何诗句无法抒发他的心意,任何哭喊也无法抒发他的心意——他拿起剑,身上的血便热几分,他舞起剑,血也便成易水寒江,怒浪迭起,逶迤壮丽。

  剑气凌空划成银色丝缕,他在数不尽的被斩碎的黑夜里忽而想到书中所载的鉏鸒,他受荒淫无道的晋灵公所托刺杀重臣赵盾,也是如此挟剑守在赵府之中吗?到五更时分,重门洞开,他进入中门却见赵盾正朝衣礼冠,垂绅正笏,端坐在堂,正在等待天明上朝。

  鉏鸒大惊之余呼于门,只道:“我,鉏鸒也,宁违君命,不忍杀忠臣,我今自杀!恐有后来者,相国谨防之!”

  他转头便向门前所种的一棵槐树撞去,赵盾闻讯赶来,叹息之余将鉏鸒葬在槐树之侧,后民间所言,那棵槐树变成了五色槐,传于后世徒添几分侠义风流。

  嬴稷不是秦国的重臣,秦渔阳也不是荒淫无道的君王派来暗杀他的刺客——然而天下任侠游侠的脂膏正如此化作江山碧血,从要离到专诸,从豫让到聂政,从鉏鸒到秦渔阳。

  嬴稷思潮起伏中手上的剑早已不稳,变成一场飘忽的银花,他忽的翻腕一抖,青色的长剑便如水般流进了剑鞘。

  他浑身热汗,将剑鞘从腰间解开,双手捧到槐树下。

  嬴稷将酒浇在雪里、土里、岩石里……直到这方小小的天地终于能容下这柄长兵。

  他跪下去,将孤剑埋于树下,然而他愣愣地望了许久,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于是解下腰间的玉佩,将它葬在了长剑之侧。

  游子在槐树下梦故乡,士人在槐树下梦爵位,君王在槐树下梦社稷——不知秦渔阳在槐树之下,会做一场怎样的好梦?

    

—————————【拾肆·完】—————————

     

本来没想更,但今天新年伊始万象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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