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振堂

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

【秦中心】西有燕鸣·贰拾叁

◎本文是长篇同人,剧情方面纵横与历史混杂

◎本文更趋近战国群像

◎本文因需要对纵横时间线略有修改

◎本文因需要去除了纵横原创的一些角色(如姬狐),加入了一些历史上存在的人物

◎本文无任何预警,不想剧透,所以如果不合口味请自行退出

◎本文每章tag都一样,可能会出现全文有但这章没出场但tag有的人,因为为了良好体验不想剧透,占了tag万分抱歉

◎本文唯一盖章cp:嬴驷x芈八子,其余的想磕随意(南桐别舞我面前)

◎本文不必担心坑掉,因为基本已完工,应该每周会固定掉落

◎没有bug不存在的,没有ooc不存在的

◎欢迎各位评论区畅所欲言,不过ky的直接爬

◎其余章节请看合集

◎无授权禁止二传二改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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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有燕鸣

    

贰拾叁

    

  郢都郊外的渡船已停了多时,艄公支一杆油锅里熬得通体透亮的修竹在船头上坐定了,一双下睑垂塌的眼睛无甚生气地望着大河上粼粼如鱼般的波光,今儿日色璀璨,枯草如凫在斜风中任其飘摇,晃成一片焦黄的水浪。

  等不多时,只见一个裹衣博带、危冠长缨、环佩系剑、样貌轩昂的人正疾步冲向岸边,他的衣襟上纹有一翼羽鹤,风鼓进衣袍里即刻被涨满了,似是要从织锦上透出,长啸着隐入青霄。他身后跟着三四仆役,皆是从不远处的车驾上抱下几口木箱,两两搭手抬了直往这边赶。

  艄公听到声响往这边望来,就见来人穿一袭欺霜胜雪的白衣正站定在河畔的蒿草中,楚国着白衣的人不少,然而敢着白衣前来渡河的却不多——河畔多水,草木浓茂下往往都是沤湿的泥滩,平日他这等频频走动靠大河为生的穷汉要么是赤脚,要么便趿一双自己胡乱编就的烂草鞋在此活动。

  艄公咧了咧嘴,少了半扇牙的口中还在漏风,只听他哑着嗓子道:“左徒大人要渡河吗?”

  “我已非是左徒!”芈原眉峰一鼓,似是余怒未消,他抿紧嘴唇捱了半晌,终是高声道,“这河也不必渡!就走云梦往湘水去,游到哪里便算哪里!”

  艄公闻言一惊,忙提醒道:“这样走船少则半月,多则数月,大人去这么久做甚?”

  “去观山游水,去吟词作赋!”芈原一拂衣袖,“这郢都如何,从此与芈原无有半分关系!”

  艄公闻言叹道:“大人钟鸣鼎食弃如敝履,我等俗人却不知怎好过下去。”

  芈原回首望了望来路,冷笑道:“郢都馔玉炊珠,攘攘者众,愿随其流扬其波甘受物之汶汶者皆可青云直上,阁下若是有意,芈原便将这官职予你——反正这河上舟子与楚廷公卿并无差别!”

  艄公惶然摆手道:“大人怎会说这种话!小的的乡邻都在盛赞大人的法令……大人之职如何可代?”

  芈原忽的听他说起这些,冒头怒意顿时捱下一截,眉头一展喃喃道:“如此说,这次对田赋和劳役的减缓确实有效了。”

  艄公未听得他自言自语,只继续道:“往日那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这几月虽是齑盐布帛,倒活得快活多了!”

  芈原听完他絮叨,只是长叹了口气,再不多话,也不挪动半分,就那么直挺挺地杵在河畔,任足下湍流飞逝,似是心思郁结成麻。

  艄公自是不明白他逶迤神思,只是纳闷他一时叫嚣着要泊舟游水,一时又裹足不前,不知他是要渡河还是不渡河。

  过了半晌,艄公再忍不住,开口问询:“大人可是要等人?”

  等人?芈原心里嗤笑一声。郢都他的同僚每日明面上装得一团和气,实则内心早已视他为害群之马,只想尽早逐之后快,哪可能假惺惺地来人送他——大家都为同槽之马,大多脾气秉性都是心照不宣,来装作不舍惹他冷眼还要领受一顿讥讽,却是不值得。

  可能只有昭阳会来劝他回去,然而这几日昭阳身为令尹想必要忙楚齐秦三国的邦交事务,料定也是不得空。

  然而芈原站在岸边就是不肯走,舟船吃了水吃了风,在浪中飘摇如农人筛糠,艄公坐在船板上晃得头昏,催了他几次也不见效。

  芈原其实也说不准自己到底在等什么,嘴上说着不待见郢都,然而让他上船却又好像举步维艰。

  就在他踟蹰之际,背后突然传来喊声,只听得有人高声叫道:“大人留步!大人留步!”

  芈原并未听清是谁,虽然他心中大惊大疑,然而面上却不漏声色,艄公愣神之际,却见他突然抬步朝船上走来。

  他走到船板边,胁下的衣袖一紧,已被人扯住了身形。

  芈原回头一望,只见陈轸正满头是汗地喘着气:“别……别……”

  芈原见到来人是他,瞳孔微微一收,从鼻中挤出一声不屑的声音,冷冷道:“先生何必拦我?”

  陈轸顾不得面上热汗,连忙问道:“左徒大人当真要离开郢都?”

  “你的左徒大人在郢都!”芈原哼了声。

  陈轸四周一瞥,见到一旁的仆役都搬着箱子,兀自长叹一口气道:“郢都没有左徒,犹如游鱼失去了水……再没有什么好待的了——大人既是要走,在下不如一同前去,路上也好做个伴。”

  他此言一出,芈原却是惊道:“先生为何要离楚?!”

  陈轸摇摇头,面上那层薄汗似是都白了下去:“大人有所不知——在你走之后,在下曾劝诫王上不可鲁莽行事,不料引得王上勃然大怒,故而走到了和大人一般的境地。”

  “先生是如何说的?!”芈原闻言赶忙拉住他的衣袖,双眼直直地盯着他。

  “在下和王上说,以我看来,王上不仅不会得到商於之地,反而还会让秦齐合盟,因为楚国没有了齐国支持,那秦国也不会再忌惮楚国,所以为何还要给楚国六百里地呢?”陈轸叹道,“得不得地倒是其次,在下主要患齐秦之亲殃及楚国,恐合兵来犯!”

  芈原听得长吁一口气,连连顿足道:“先生所言字字肺腑,王上不听,那是要自绝于楚!”

  陈轸见他懊恼不已,又继续说道:“大人实是不知,你走后楚廷已大摆宴席,君臣相贺,俨然是一副地已到手的样子……在下斗胆与王谏言,却遭责骂,列位臣工更是冷眼相待。”

  “他们不过是一帮蠹虫!怎敢如此猖狂?!”芈原厉声道。

  陈轸见他怒发冲冠,额角鼓起,两只眼都急红了,平日恃才傲物的名士此时却像是要一口一口咬死那群弄臣的恶鬼,尽管芈原形貌如此狰狞,陈轸的心却跟着一动——若说这楚国最瑰丽莫测的神物,恐怕只会是这位国士的一汪沸血,沅水明秀,湘江绮丽,不及它三分浪漫;云梦壮阔,荆江宏伟,不及它三分威仪。

  似是文武百官的脸孔都能在他的眼中看见自己的恶浊,一如濯身之水,一如焚身之焰——陈轸也不敢望着他。

  “大人一走……郢都如无根之萍,他们如何不敢?”陈轸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下一个恐怕就是令尹大人了……待他孤身只影时,就是告老还乡时。”

  芈原闻言抿紧唇角,似是余怒未消,又似是自责不已,最后他深深叹了口气,将头转向江面:“芈原已不知如何留在郢都。”

  陈轸惊道:“大人之智识,群臣莫及,为何说这种话?!”

  “好一个‘群臣莫及’!芈原宁愿与骐骥共轭与黄鹄比翼,也不愿与这群谗人同殿为臣!”芈原嗤笑一声,“谁不知泛泛而偷生,谁不知哫訾以求荣?廉贞倒是被排挤,忠直反而遭耻笑,这样的朝堂恐不仅是芈原,就连阁下也会觉得荒唐吧!”

  “大人所言非虚,然而大人错了。”陈轸想了想,温声劝道,“大人之所以事楚,乃是为了楚地的宗祠楚地的百姓,如果仅仅是因为蠹虫太多就不再建造新的高阁,那在下请问一句,梁木坍塌时,埋下的百姓多还是蠹虫多?”

  芈原闻言沉默了良久,只是叹气,只是摇头。

  “举世溷浊,谁能挽狂澜!”芈原抬首望了望昏沉惨淡的天,怆声道,“还望王上尽早憬悟——尽早憬悟啊——”

  陈轸听他怆然之声如孤鹜哀泣,一时只觉心酸不已,几欲落下泪来,他赶忙揩了下眼角,这才道:“大人随在下回去吧!”

  芈原并未挪步,而是一振衣袖,躬身朝他揖道:“芈原谢先生!”

  陈轸惊疑道:“为何谢我?”

  “谢先生肯来此寻芈原。”

     

  天幕低垂,黑云惊飞,湿冷的水汽直顺着浓烈的北风爬升,远处一线沉云中含着隆隆闷雷,电光闪动如织……按理说冬日少雨,然而今天不知怎的聚了一片厚云,压在咸阳城上不肯稍离。

  廊外雷声大作,魏纾的脚步也如雷声一般离咸阳宫越来越近。

  这几日整个咸阳宫里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草气味,光用鼻子嗅都能感到苦得异常,好像殿内殿外的梁栋墙面都被人浸在了药罐子里,稍一搅动便浮出酸苦的味道。

  魏纾近来只听到过王上病得沉重的只言片语,此时一靠近大殿,更觉不妙。

  嬴驷一病,秦宫卫尉的担子就更重了,故而嬴壮不得已在宫门口连着守了多日,几乎连自家府邸都没回过几次,此时站在门前,余光瞥到一裾亮色飘入眼底,心下一紧,这才发现魏纾已然到了面前。

  魏纾见到是他,赶忙道:“本宫想进去见见王上。”

  嬴壮头脑猛然一闪,他忽然记起来魏纾好像还不很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此刻如果放她进去未免是个祸患——嬴稷一死,嬴驷见到魏纾难免要想起来争储诸事,要是触到心怀,易于迁怒嬴荡一派,况且他尚在病中,会做什么说什么也更是猜不透的事。

  “王上病了,不见。”嬴壮低声道。

  魏纾自然不明白他心中如何想,兀自奇道:“正因为听闻王上病了,本宫这才来看看……”

  嬴壮见她不解,只得一把拉住她扯到一旁,这才小声道:“王后知道王上为什么病了吗?”

  魏纾被他反问的莫名其妙:“本宫如何会知道?”

  嬴壮凑得更近了些,用轻如蚊呐的声音道:“稷公子死了!”

  在魏纾还没反应过来时嬴壮已经迅速抬手捂住了她张大的嘴,带着命令的口吻提醒道:“所以王后去见王上就是自讨没趣!”

  魏纾的腿有些发软,她向后退了两步,一下靠倒在墙上,猛得呼吸了两口,辛辣又酸苦的气息顿时涌进了鼻腔,熏得她眼角一湿,就要落下泪来。

  魏纾的声音颤抖着问他:“你……是你杀了他?!”

  嬴壮冷哼了声,不以为然道:“刺客、乱兵、流民,谁知道他死于什么?”

  然而他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一手擎住魏纾,定定看着她道:“王后不会想告诉王上吧?”

  忽然一道电光劈头盖来,一瞬云天阙裂处滂沱大雨倾盆,骤雨如注,嬴壮的脸孔仅在一闪念间形如凶煞,魏纾心里猛然一惊,已然被他逼向角落。

  “王后可别忘了,咱们是同谋,”嬴壮沉声道,“还是说王上如此爱王后,想必不会在意这些。”

  “大胆!”魏纾脸涨得通红,叱道。

  嬴壮此言却是刺到她最大的心结——昔曾她与王上初识,端的是郎情妾意,虽有失礼之嫌,然而随后一想心里却甜蜜,更有诗玉相赠,不可不谓一桩美满姻缘……然而她那时终究糊涂,将匕首插进他胸膛时只觉自己心口也在淌血。

  她曾想死,然而王上却让她活了下来,她曾想他们会美满如初,然而终是形同陌路。

  “不怕记恨,唯恐忘记”——他嘴上说着不会,却已然忘了许多年,对她的爱与恨都如此飘散在列国诡谲的烟云里,再难窥见。

  自己还爱他吗?魏纾早已说不清了——也许……也许还是爱的,只不过她早已不再妄想他赐予她什么,而是想靠自己去争取这点微末的权力。

  雨流击打大地,溅出如雾般的水幕,白濛濛的一片光景,几步之外恐是人鬼难分。

  惶然见似有人朝这边走来,魏纾看到模糊的身形样貌,突然失声叫道:“稷儿!”

  嬴壮心头一沉,赶忙放开她去张望,却见朦胧烟雨里确实走进个人。

  “王后认错了吧?”他俩一定神,这才发现面前站着玄衣的嬴芾,面色淡然,对此等谬误只是付之一笑。

  魏纾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如同天边惊雷,一时喘着气拍了拍胸口,柔声道:“是芾公子啊。”

  嬴芾略一点头,一双尖如麦芒的瞳仁在她的脸上一扫而过,顷刻投向了无人的廊道,“我来看看父王。”

  嬴壮闻言借机抽身,忙道:“公子这边请。”

     

  嬴驷喝过又涩又苦的药汁,这些黑乎乎的东西现在还让他觉得口舌生津眼底泛湿,要是早过十年,他是断不肯饮药的,只是而今他也自觉出身体大不如前,稍一任性恐怕就要崩溃……想到秦国的储君嬴荡仍一副青涩骄横的样子,他怎敢如此轻易就撒手而去。

  这几天积压的事务全堆在桌上,他翻了两卷,觉得舌根还在发涩发苦,耳边也是雷声隆隆,暴雨如冰雹般在窗栊上砸出砰砰的声音,一时百事似都与他稍稍恢复的理智作着对,嬴疾、嬴华、张仪都不在,这了无人气的大殿也莫名令人生厌。

  更不肖提这几日接连不断的祸事——嬴驷闭上眼就好似能看到稷儿的残骸,他有时被火烧得黢黑,有时被人砍成碎块,有时又落入寒冷刺骨的易水,捞上来时已经发涨发白,变得谁也不敢再认了。

  他猛得咳嗽了几声,书简上仍是喷上了细细几点赤色——好像用了药后比前几日好多了。嬴驷伸出指腹揩净这点猩红,将竹简一扔,就想站起身推开窗去吹一吹殿内陈腐的气息。

  然而御医的嘱托又附耳飘来,再三说过不准受凉、不准饮酒、不准动气——嬴驷只觉得这咸阳宫已成了个大笼子,将他不由分说关在这里,还要敦促他做一切他不愿做的事。

  也许咸阳宫从来都是大笼子,只是他在病中更易觉察罢了。

  他胡思乱想了一气,殿外忽然来传:“禀王上,芾公子来了。”

  他的眼睛一亮,立刻道:“让他进来!”

  嬴芾走进大殿,朝他拜道:“见过父王!”

  嬴驷点点头:“起来说话。”

  嬴芾站起身,开口问道:“父王进过药了吗?”

  “嗯。”嬴驷不很愿意提这事,只草草应了声。

  嬴芾听到肯定声,忙去怀中摸索,顷刻掏出一个小包,只听他道:“往日孩儿病了,喝药后娘就会给几颗蜜饯止住酸苦——我刚从静泉宫来,也带了一些呈给父王。”

  嬴芾生在静泉宫,那几年里他只将嬴稷带在身边,确实疏于见他——嬴驷细细想来,过去诸年被忽视的回忆都好像活泛了过来,一齐涌入他的脑海……从嬴菽开始,他好似就在一刻不停地牺牲这些人。

  “……你娘怎么样?”嬴驷摁了摁额角,低声问道。

  “娘说……”嬴芾顿了顿,似是犹豫再三才道,“她这几日总爱做梦。”

  嬴驷见他面上凝重不安,兀自挤出个笑来:“看来不是什么好梦。”

  嬴芾只是点头,却不说话。

  嬴驷吁出一口气,无奈道:“寡人在你眼里就如此狭隘?”

  若是他真想杀芈八子,她早就死了多时。

  “娘说……她梦到父王……”嬴芾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他局促得眼神不停闪动,“病重。”

  嬴芾紧紧盯着自己父亲的面孔,似是生怕他突然暴起要下令杀了母亲——然而嬴驷只是扶住额头笑了笑,面上不见哀怒,倒是有层宽心的喜色。

  只听他喃喃道:“好,也好……恨也好。”

  只要不是忘记,只要不是忘记。

  嬴芾临走时嬴驷叫住他道:“这几日的课业先放一放,多去静泉宫吧。”

  等到春色明媚,他便再无理由留下芈八子了。

  嬴芾走后,他踱到案前想重新翻阅竹简,却见案边摆着那包小玩意,嬴驷轻轻将它挑开一角,里面果然装着果肉丰满的蜜饯,橙色的浆膜在暖色的烛火下闪动,他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拾起一颗放进口中。

  是甜的——他很久没有吃过这么甜的东西了。

      

—————————【贰拾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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