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振堂

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

【邦良】黑弥撒(中世纪AU)

德古拉伯爵x天堂福音。一直被人diss不给邦良产粮,对比曹郭很偏心了……另外邦良文的质量真堪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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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弥撒

序章

  “看看你胸前和盾牌上的十字,我亲爱的……圣殿之光,”他在耳边说话,“现在是否要对我唱一句哈利路亚?又或者,你要用生命践行骑士八大美德之一的‘牺牲’?”
  没有人听见他们说话,那些自诩正义的骑士冲过恶臭的护城河,直奔那些恢宏的城堡而去,他们嘶吼着背诵圣经前三句冲过街区,似乎如此就可以让冥顽不灵的异教徒沐浴主的圣光。
  “该隐,你听好——我不过是把肉体出卖于你,等我做完该做的,就会拉你一起死在地狱里。我永远不会去教堂忏悔祈求天父原谅,因为我罪无可恕,但是忠诚,永不改变。”
  “那就让我看看吧,”嬴政苍白的手指划过他的喉咙,“你到底是米迦勒,还是……路西法?”

  “张良主教?!”开门的神父看见月光下的红衣男人,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深夜时分造访,不知道教宗有什么急事?”
  张良轻轻推开他进门,神父这才发现他身后跟随的修士仆人和骑士保镖只有寥寥几人,显然走的很急,这让神父更为紧张——看起来一定是有什么巨大的变故。张良转身对着愣在原地的神父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把门关上。
  “圣父并没有下达重要命令,近期也没有任何变故,”张良这才开口,“我来只是想问,刘邦教士在克罗斯修道院吗?”
  神父更是疑惑,却也如实告知:“圣殿之光几个月前已经随着圣殿骑士团东征传播教义,近期并不在本教堂内。”
  神父拉住转身准备遁入夜色的张良:“主教,今夜就在本教堂休息吧,晚上是魔鬼的仆从出来的时候,外面太不安全。”

  凛冬将至,天空是不详的灰白色,街上都是在领主磨坊缴纳税款囤积黑面包的下等人。
  然而东征失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这座城池,把寒意往所有人骨子里压深了一分,国王和教宗大发雷霆,刚巧是在斋戒月,听说气的教宗连午餐都直接省了。
  张良和另外几个红衣主教被紧急召见开了场会,由于圣殿骑士团的前线主力并未全数归来,惜败的原因只能凭臆测——有些从战场回来的残兵说是圣殿骑士团里有魔鬼,触怒了伟大的天父而降下天谴。因为他们明明应该披着主的十字架和圣光,把圣经的故事插进每个异教徒的心脏,就像被大天使长加持的英雄,举着带火长剑,所向披靡。
  而现实是,他们输了。被那群劣等的、愚昧的垃圾打败了。除了主的抛弃,他们不能想象失败的原因。
  “大概是天父不愿意把圣光给予那群不知感恩的人吧。”张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来稳定众人——他知道甚至在教会里很多人都不怎么识字,别说拉丁文的典籍,甚至法语的圣经都看不懂,教会收人只需要背出圣经前三句就算合格,其他的圣经故事都是凭自己胡编乱造的——他遇到过很多随意解释圣经的教士,那些故事让人啼笑皆非,但是这是国家的现实。虽然可能对主大不敬,却能被他这种深谙其道的人巧妙利用。
  只不过今天他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他有点担心刘邦……刘邦是唯一一个听得懂他讲义的教士,并且基本周周都会来他的教堂做弥撒,张良爱所有信仰天父的人,但对刘邦的金发念念不忘。
  张良闭上眼睛,觉得自己今晚应该去耶稣面前忏悔很久,他愧于自己的杂念。
  “还是要等圣殿骑士团的战士回来了才能下结论,”另一个主教咳了两声,老朽的眼睛在众人脸上一一转过,“另外圣父那边……”
  “我过去吧,”张良先一步截断话头,他意识到有点问题需要去查明,“等会借领主的磨坊一用。”
  散会之后,张良去了一趟磨坊,他的仆从从二轮马车上卸下了一袋面粉,然后用了很长时间筛除麦麸,尽可能保证面粉的精细,再加入蜂蜜、鸡蛋、牛奶和香草,用啤酒酵母替代普通的发面。周围那些农奴和平民张大鼻孔奋力地去嗅这股从没闻过的香甜的气息,仿佛这样就可以吃饱一样。
  “缩回你们的脑袋!”一个教士气得提着马鞭抽了最近的农奴一个脖拐儿,“这是给教宗的食物,别把你们的鼻涕和皮屑粘在上面了!”
  张良拦了教士一下,语气很温和:“主教导我们要仁慈。”
  他从书中抬头向衣衫破旧的几个人微笑,然后把做出来的“女王面包”和一瓶新酿的葡萄酒用干净的织布包好放入马车的箱子中。
  “去圣父那里。”
  他到达圣父坐落的城堡处,第一层是没有窗户的,大概有侍女从第二层又小又矮的窗户里看见隐隐约约的人影,这才跑下来给他开门——还好是白天,张良暗自庆幸,如果到晚上是绝对不会有人给他开门的,因为无论是杀人、抢劫还是其他什么的,都不是好事,而城堡是唯一可以依托的壁垒。
  “噢,主教大人,我马上去通知教皇!”女仆只看了一眼就提起围裙向屋内的房间跑去。
  在张良把周围耕地的农奴和收税的教士都看了一遍以后,教皇才慢悠悠地走到门口招呼张良进屋落座。张良把包裹拿了,让仆从在外等候,顺便帮他监督收税的教士有没有偷懒。
  “我给您带了点吃的东西。”张良把包裹放在桌子上打开,把酒瓶起开放在一旁,“刚做的女王面包和新酿的葡萄酒,现在还未过午,可以食用。”
  “你知道这次东征的事,”教皇好不容易坐下去,却像被这一句话激起了巨大的心事,猛的又站起来在屋里踱步,“……你知道那里有多少名画和典籍吗?!”
  张良愣了下,随即立刻明白过来,把皱紧的眉心舒缓开,他不动声色地起身把酒液倾倒在定制的银酒杯里,并把餐刀和东征新带回来的餐叉放在女王面包两边。
  “他们没有带回来一点东西吗?”张良把糖放进葡萄酒里,“我也拜托过他们一些器物和画。”
  “本来应该还有一些奴隶。”教皇拍拍他的肩,“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而且谣言盛传,国王也怀疑圣殿骑士团里有魔鬼——我们必须找到一个人,并且烧死,以绝后患。”
  “要下告各个教堂和修道院吗?”
  “需要,”教皇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毕竟天父在上,不会放过任何魔鬼,而我是众仆之仆,会辅佐祂扫清所有罪恶。”
  张良从教皇的城堡里出来后,默不作声地坐上了马车,旁边的骑士看他面色不好,小心翼翼问了几句,只得到简短模糊的几个语气词。
  张良捏了捏鼻梁,把圣经拿出来平放在腿上,轻轻摩挲着羊皮纸的封面。
 

 
  刘邦在一片血污中苏醒过来,嬴政还坐在他身边,撑着下巴的手滴滴答答向下淌着血,身边都是乌鸦的羽毛和垒叠的尸体,周围插着的旗帜已经被火烧得焦黑,盔甲和武器的残渣散落着。
  “你——!”那些人都是他认识的,甚至前两个月还在教堂和他一起做弥撒。
  “我可是为你好啊,如果不杀了他们,”嬴政咧嘴笑了笑,露出尖牙,“那么他们回去以后,该死的就是你了。”
  刘邦哑然,他撑着地挣扎着爬起来,突然发现自己金色的短发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银白的长发,一缕缕顺着脸侧滑下来,刘邦不可思议地拽住它们拔了拔,猛的抬起头望着嬴政。
  “嘿,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太阳要出来了,会灼伤的。”嬴政拎着刘邦的领子把他提起来,朝刚经历了一场惨胜的城池走进去。
  嬴政选择的城堡是离主城很远的郊外了,这片领地没有农奴拉着牛吆喝,也没有修士和骑士在其间穿梭,虽然有可能是土地的修养期,但是到处都杂草丛生一片荒芜,显然很久无人居住了。
  刘邦就被他这样举重若轻的夹在腋下,看他步履轻快地越过城堡的高墙,然后不费吹灰之力地踹开房门,轻车熟路地找到暗道,并且在放着酒桶的地窖拖了一口棺材出来——
  “你需要睡一觉,明天醒来,伤势会愈合,然后……”嬴政把他丢进棺材,“我会送你去见你的天父。”
  完全没有刘邦拒绝的余地,棺材板骤然合拢,任凭他怎么敲打都再没有打开。

  “感谢主,是祢的死,你的复活,让我们得以重生。是祢十字架上流出的宝血,遮盖了我们一切的罪过。使我们能够脱离撒旦对我们一切过犯的控告。耶和华圣洁的父神,便不再按我们的过犯责罚我们,使我们得以在荣耀的天父座前欢喜相聚,赞美飞扬。凡有血气的,都当赞美祢!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又是崭新的一天,张良和无数教众一起聆听饱含赞美之词的祷告,跟着感恩主的荣光。
  克罗斯大教堂的神父已经在此度过二十余载,比其他的教士更为虔诚,此刻他动情的挥舞着代表着克罗斯地区的权杖,花白的胡子跟着祷告词一起颤动,张良甚至记得他哪里更喜欢使用拉丁词汇——他在这座教堂里待了至少一周,由于他并不是管辖这个地区主教,所以并不能代替神父上去做祷告。神父和修女们也好像习惯了张良的存在,知道他在等东征的圣殿之光,然而近期圣殿骑士团的剩余骑士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了……人人心里都有数,在外征战,总有人不会再回来了,他们或许被主引导着进入了天堂。
  但其实,张良并不是刻意的在等待一个熟人,而是在关注关于这次东征的消息。他两天前在教宗口中得到了一个令他感觉毛骨悚然的想法——这次东征的目的。
  这真的是一场以铲除异端为主的宗教战争吗?
  张良虽处权力中心,内心又有些了解私下里那些贵族的龌蹉手段,但他是不屑于用这些权术招揽自己的生意,他师承东方,和那个乐于钓鱼的老者一般的大隐于市,尘世污浊,不可能兼济天下,然而可以独善其身。
  但那些恶臭的虫子爬到脸上了,总归是受不了的。

  张良一夜无眠,他坐在克罗斯教堂的长椅上沐浴月光,那些水一样的白色爬满他半个肩头,也爬满了耶稣受难的雕像,张良摩挲着胸口的十字架,似乎那样就可以从天父口中得到令他安心的答案。
  刘邦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起先,那敲门声很轻,屋内的唱诗却有些穿透力过大了,空灵的声音传过厚实的门板让刘邦住了手,而屋内的唱诗也戛然而止,薄薄的空气里都是月光和安静的味道。
  骑士推开了门,红袍的主教就直直地立在走廊中,他戴着高冠,档服暗红,星光的碎屑都落在身上,孤傲的像一只余烬里挣出的凤凰,偏偏他又看着刘邦,蓝眼睛和教堂的琉璃窗户一样透光,于是星光也落在了眼里,泠泠的亮着。
  刘邦觉得有东西自内而外的擂着他的胸甲,他和张良默默对视,仿佛久别多年的故友,然而刘邦又觉得张良是在等他,没有任何缘由的,就是执着的相信张良在等他。
  “你等了多久?”
  “两周。”张良似乎料到他会问什么一样。
  “每晚都等?”
  “这周是个意外,”张良慢慢走近他,“具体的,不便多问。另外你落了很多讲义和弥撒……”
  “你会给我单独补吗?”
  张良锁眉,他已经走近到把刘邦纳入清晰的视野,而那人白色的长发和血红的眼让他感觉如此不真实又不舒服,他想伸手去碰,却发现自己没有这个权力,也没有冒犯的想法。
  刘邦先一步握住他的手,张良的权戒冷冷的硌着他的骨头:“你得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像一语双关。张良无奈抬头正视他:“我尊敬的骑士大人,有没有人说过你有些无理取闹?”
  就好像他把他当做自己的什么人一样,连一丝一毫的生活都必须上报,张良有些动气,他并不喜欢这样强势的被人要挟。
  “你越界了。”
  他才是上位者。
  张良轻叹一口气:“你需要忏悔这错误,我……很乐意倾听你的忏悔。”
  他轻而易举地宽恕了刘邦,到底是不一样的,他这样想——又或许是他太过清高,这些年,竟落得没一个能交谈的朋友的地步。
 

 
  所谓的正义和信仰,在智慧面前总是相对的——张良纵使模模糊糊明白这个帝国从上而下的腐烂透了,但显然他并不能凭着一己之力改变什么,于是也懒得去做什么挣扎了。
  我大概是具行尸走肉吧。他偶尔这样想。
领地一片粉饰太平,无需操心,于是张良也没打算急匆匆地赶回去,反而就在克罗斯的修道院落了脚。
  刘邦喜欢和他秉烛夜谈,他也乐意与这人天南海北地交流,刘邦去的地方多是战场,他总会讲那些亡魂的故事,每说一个就会沉默许久,然后再说下一个,这样反复,中间的空白期张良无法克制的喜欢走神,眼睛飘着飘着就落到刘邦开合的嘴唇上,他觉得自己格外喜欢注意刘邦的嘴唇,好像那里有什么秘密。
  就在他们以为东征已是过去时,休养生息空耗时光的日子戛然而止。
  民怨沸腾了——东征失败造成的财力物力损耗变成了更多的税款,本来就难以果腹的食物再一次被压榨,加上气候不佳,连天阴雨,作物收到损失,人心不免愤懑,他们开始如教皇所说的那样越发怀疑圣殿骑士团的圣洁。
  “他们怀疑有魔鬼的使者在圣殿骑士团里。”张良站在窗前看着一群举着木锄和拳头的平民从街上浩浩荡荡地走过去,“上次教廷开会时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
  “真正的魔鬼……”刘邦从后面过来,张良猜他是施过圣水,然而回头时他的手却是干燥的,“怕不是来自地狱。”
  张良眯眼,这句话打破了他的外壳,让他不得不露出警备的姿势:“那是来自哪里?我总不是要撕了我手上的圣经?”
  刘邦把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拇指顺着衣褶抚平:“你无需知道,我也不想你知道。”因为我怕你的信仰崩塌,变成我这样。
  “不知道魔鬼,我又如何抵御?”
  “我用骑士的荣耀发誓,我会保护你的。”刘邦拍拍他的肩,“别纠结我的无心之言了,外面好像有人来了。”
  他俩同时向门口望去——
  “刘邦,你他妈是不把我看在眼里了,”那个人骂骂咧咧地提着枪走进来,“张良在克罗斯教堂一天,我便护他一天,要你多什么事?”
  刘邦哼了一声笑开来,伸手攥住来者的衣领把他拉到近前:“你胆子可见长了韩信,从战场回来了就敢和我拧着来了?”
  张良不知他俩是不是真的仇敌相见,有些急的过去把刘邦的手打开了。
  “你俩怕是挨少了鞭子。”
  “参见主教,”韩信转过头对他施礼,“赞美耶稣基督。”
  “永生永世,阿门。”张良回他,发现刘邦毫无动静,怕是在走神。
  “你俩认识?”张良不再管刘邦,转头问韩信。
  “算是,战场上出生入死,”韩信挠挠头,“这次东征结束还怕他被人埋了特地挖尸体堆找过。”
  韩信把枪靠在一边墙上,又回头对张良说:“圣父有事找你。”
  “还是为了这场暴乱的事吧。”张良感慨一声,把衣服整理平了,“备车。”

马车在城堡前停下,张良从窗外看去,才发现不止是他一个人被召见,好像整个地区的红衣主教都被紧急集合了,放眼过去好像有人从很远的地方赶来,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厨子。
  教皇站在门口等候他们,握着镶金的权杖,显得非常正式。
  张良遣返跟着他的仆从,和人群一起进入了堡垒。
  他们穿过挂满名画的走廊,进入餐厅——大概这个城堡里没有什么地方比拥有长桌子的餐厅更适合用来开会了。
  他们有序的落座,无人出声,像一群飘进来的死神,最后教皇环视一周,走到尽头的位置,扶着椅背咳了咳。
  “应该都知道我找你们来的目的吧?”他老朽的眼睛转过每个人的脸,鹰隼一样的光刺的张良微微皱眉,“自从上次圣殿骑士团归来,国内不能安平,如今更是愈演愈烈,连天暴乱……上次会议我已说过,我们必须采取措施……”
  环坐的主教们相互对视,又似乎达成共识,张良看着他们窃窃私语,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游离在群体之外,这时一旁的克罗斯主教拉住他——
  “我们要服众,就得牺牲人,”花白胡子的老头的口气熏得他头疼,“比如有任何疑点的骑士团成员。”
  张良用力睁了一下干涩的眼睛,发现餐桌上的烛台已被厨娘点亮,昏黄的橙光把所有人的影子都拉的很长,像从他们背后裂出了一个个魔鬼。
  他们的脸一半藏在阴影里,一半暴露在光亮中。
  可是他却听见自己说:“我知道。”
  他仿佛看见教皇笑了下,干瘪的嘴唇拉出微小的弧度。
  “我觉得大家肯定都明白我的意思了,”教皇说,“现在我们该谈谈死限……最迟三天后,我需要在街口的广场上看见魔鬼。”

  之后的三天里,并没有人和张良商量过任何东西,他想是每个人都有对于同类的嗅觉,而他不在共事的范围内。
  韩信作为教廷特使,每天会在街上巡视,尽可能保证周边安全,于是剩下的只有刘邦。
  “你最近很奇怪,”张良摸了摸他的额头,“总是喜欢在白天睡觉。”
  刘邦躺在床上笑,发丝蹭着张良的手心:“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是否受伤了?”
  张良摇头:“我也未曾看见你在这几天内碰过圣水,赞美过天父。”
  张良感觉刘邦握着他的那只手上指甲刺的皮肤有点微小的疼痛感:“你相信我背叛天父了?”
  “我在担心。”
  “张良,张良……”刘邦叹口气,“我早知道你不可能察觉不出端倪……”
  “但你并不打算说,对吗?”张良反问。
  “现在不是时候,我觉得一辈子都没合适的时候让我告诉你真相,”刘邦侧躺着,余光看着张良起身,“但你不用怀疑我的忠诚。”
  门被带上了。
  刘邦翻了个身,仰躺着望着灰蒙蒙的天花板,屋里很暗,像个棺材把他裹在其中。他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张良会发现他的变化,甚至会怀疑会敌视,但是他没办法说出真相。
  嬴政的脸就在面前,他拥有和他一样尖利的犬齿和血红的眼瞳,还有会被太阳和银器灼伤的皮肤——他如果告诉张良他是吸血鬼,是撒旦的仆人,是天父的敌人,那么信仰天父的主教该如何面对他,面对世人?
  他会把他交出去吗?又或者,等着其他发现他变化的人来诽谤张良和魔鬼沆瀣一气。
  这都是刘邦不想看到的,他和韩信一样,不愿意张良受这世态侵蚀,甚至不忍心告诉张良教廷的内幕。
  刘邦愿意就此守着张良混沌糊涂的安详死去,也不愿看着他被真相所扰,受尽信仰坍塌的苦楚。
  另一边的张良把圣经摊开,默默诵读每一个故事,越读,那些纷扰的杂念就越多,最后他不得已把书反扣在腿上,撑着下巴发呆。
  他从来没怀疑过刘邦,只是对于真相有说不清的恐惧。

  克罗斯大教堂的清晨,韩信收到张良嘱咐很早就把他叫了起来——今天是三日之限的最后一天,他必须去街口的广场看这出必然的闹剧。
  他没穿主教的礼服,只着便装,推开门时,天空沉的可怕,铅灰色的浓云盖过大片屋顶,似乎这几天的雨还没下完。张良出门就被撞了一下,他看着非常多的居民都朝着街口的广场涌去,每个人脸上都是愤怒又兴奋的神色。
  他随着人流拥向目的地,发现广场中央堆了不少木材,木制的十字架插在其中,上面绑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身上都是鞭痕,脚踝上还吊着镣铐和铁球——他的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一下。
  张良是认识这个人的……雅尔丹的领地离张良并不远,他总喜欢带着两个五六岁的女孩到葡萄园摘葡萄酿酒,虽然男人有时对仆人过于苛刻,但是张良不认为他会和“魔鬼”这种罪恶的东西挂钩。
  突然人群分出一条路,教皇戴着他那顶嵌满珠宝的小圆帽出现在路的尽头,手上拿着权杖和一张羊皮纸——上面书写着犯人的罪状。
  教皇清了清嗓子,高举起双手:“赞美耶稣基督!”
  “永生永世,阿门!”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兴奋地吼叫出来,异口同声地答道。
  “今天我作为众仆之仆站在这里——”教皇握紧权杖,对准雅尔丹的太阳穴戳了戳,“就是因为过去时日有魔鬼潜入圣殿骑士团,让天父不再相信我们的纯洁,不再赐予我们福祉……如今!魔鬼已经找到!这个恶魔在从战场回来之后就一直闭户不出,前一天教廷接到他仆人的举报,于是我们派出了高贵勇敢的骑士团把他缉拿归案!现在他就在这里!”
  张良被涌动的人群挤得几乎无法立足,他觉得有人突然从后面贴过来,把他圈在双臂之间。他诧异地扭头,发现刘邦戴着兜帽和斗篷站在他身后,脸色白的不正常。
  他张了张嘴,说的话马上被一波波的怒喝压制——
  “烧死他——烧死他!”
  张良被突如其来的声浪提醒,回过头再去看十字架上的“犯人”,突然刘邦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不要看。”刘邦低头在他耳边说。
  “你为什么来了。”
  “韩信说你来了。”
  雅尔丹的惨叫完全盖过了怒喝,张良也在一声声悲鸣中沉默下去,他能感受到身边无数人挥着拳头,甚至在叫好、在笑、在……
  “右边是不是有人哭?”他突然开口问刘邦。
  “是两个女孩。”
  “刘邦,为什么会这样。”刘邦感觉到张良的睫毛扫着他的手心。
  “因为这是时代啊……”刘邦说,“狡兔死,走狗烹。”
  张良没再做声,他的耳边全是惨叫和哭泣,鼻端只闻见肉烧焦的气味,呛的他无法抑制地咳嗽起来。
  那场闹剧一直持续到晚上,火焰才把雅尔丹身上的筋骨皮肉的水分抽尽,让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再能喊叫出来,刘邦松手时张良无法克制地抬头看了眼,发现完全已经认不出来哪里是木头,哪里是躯体了。就像他无法分辨,哪里才是黑夜一样。
  那些人潮都心满意足地离去,刘邦和张良站在夜幕下,看烧尽的柴堆上零星暗火明灭,张良想去扶一下两个坐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却被那个大一点的一口咬在了手臂上,刘邦赶过来用力扇了女孩一巴掌,把她掀翻在地,女孩爬起来,一只手抱住吓傻的妹妹,张开的嘴里暗红的血也不知道是谁的,张良听她撕心裂肺地吼——
  “我知道你、我知道你,你是大主教……”女孩大声地尖笑,“我诅咒你,诅咒你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这是你们欠我们的!”
  刘邦气疯了,咬着牙想去继续打女孩。
  “刘邦,刘邦——已经够了!”张良自暴自弃一般冲他大声地吼,“我现在只想回去。”
  那夜暗火跳了一晚,星辰混沌晦暗,刘邦陪着张良坐了一夜,他把兜帽拉的很低,生怕张良看见他红色的眼睛。
  一夜无话,到了天明时张良才躺下休息,刘邦把他的右手从被子里摘出来,那里有血迹已经凝固,刘邦用嘴唇碰了碰那片被染成褐色的皮肤,思索好一会才盛来圣水清洗了一下伤口再拿细布缠好,他感觉到碰到圣水的皮肤疼的可怕,像火烧灼一样,处理完这些他也合衣而眠,握着手靠在床边打起了瞌睡。

  “吱——!”灰白的硕鼠在刘邦手上挣扎着扭动身躯,可惜它们的生命终止在犬齿咬合的一瞬间。
  “真恶心。”刘邦低声咒骂一句,把干瘪的老鼠尸体丢到暗处的垃圾堆里,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皎月明朗,正是夜半时分。
  他出奇的饿,连张良专门为他制作的“女王面包”都不能止住饥饿,张良帮他烤制面包时他站在后面看着礼服衣领处露出的一小截脖子发呆——他知道是吸血鬼的本能在逐渐加剧,他需要新鲜的肉食、需要甘甜的血液来填满他饥渴的灵魂,那个属于撒旦的灵魂。
  刘邦无可奈何地又捉了几只老鼠充饥,估摸着时间不早了,要赶在张良醒来前回去。
  雅尔丹事件之后,给张良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打击,刘邦能感觉他在一步步走向迷茫,好像他会认为自己就是帮凶,是害死无辜者的罪人,实际上,张良只选择了沉默——但是刘邦无法为他开脱,因为沉默也是一种对暴行的妥协。
  另一方面,刘邦的计划要开始了,他在战场上之所以把灵魂卖给嬴政,就是因为他看到了前线那些不可多见的真实,那是一场惨烈的侵略与掠夺的战争,是属于人的私欲,而不是神的仁慈。他突然清醒过来,他需要力量,急需力量来纠正这些错误。
  嬴政就是在那时候来的。
  而如今他已是恶魔,就该把其他披着人皮的“魔鬼”拖下地狱,留给其他人一个清白的人间。
  暴乱有明显好转的迹象,虽然税收依然如故,但是那些人好像讨到了说法,觉得魔鬼已死,天父会重新眷顾他们。
  可惜魔鬼从不是被烧死的替罪羊,他们早已把手伸进每一个人的血液里。
 
  韩信推开教堂的门,看了一眼坐在长椅上的张良:“你在啊,怎么没看见刘邦?”
  “他有事出去了,怎么,你要找他?”
  “不是,我刚听传言说修尔领主死在了自己家里,是被暗杀的,虽然离得算远,但是还是想提醒你们一下这两天小心点。”

  刘邦整理了一下衣领,他一脸餍足的望着地上烂肉一样瘫在地上的尸体,肥胖的领主衣冠楚楚,血迹都未曾留下。
  他旋转刀锋,把男人的头颅至脖颈处割下,由于离死亡过了一会,为数不多的血已经凝固在血管里,并没有喷溅出来,他提着头颅拿起旁边一叠银托盘,把头颅端正的摆放在其中。
  他下刀的地方很巧妙,刚好是割在犬齿咬合的地方,钝刀磨磨蹭蹭地划过那块肉立刻蹭的血肉模糊。他把托盘放在正对门口的地方,吹了声口哨就从后窗翻了出去。
  傍晚,修尔领主意外死亡的消息传遍了每个地方,他那可怜的仆人去叫他吃饭时被那个头颅吓得昏倒在地。
  而张良复述这件事的时候,刘邦就坐在旁边,他撑着头听张良慢慢复述细节,就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
  “这件事……我不知道该做什么评判,”张良突然叹了口气,“修尔领主曾在醉酒后辱骂天父,鞭笞仆从,而且在东征期间悄悄谎报过上缴的税款——如果有人杀他,我不知道会不会为他做弥撒。”
  刘邦看着张良湛蓝的眼睛陷入奇怪的思维——如果、如果张良和他所想并不一样,他虽贵为主教,但是却和那些人不是一丘之貉,他或许也明白着这座帝国腐朽的根基。
  刘邦被这个想法刺激的欣喜若狂,就好像在非我族类里突然看见同伴,而恰巧,又对他有那么一点的喜欢,就像找到了灵魂伴侣一样。
  “你是不……”
  “抱歉,我收回刚才的话,让你见笑了,”张良突然苦笑着摇头,“我不该说,你也不该听,我们更不该谈。”
  张良抬眼定定地看他,刘邦愣了几秒,伸手去摸张良淡色的头发,带着厚茧的手掌从丝绸织物一般顺滑的发丝拂过,落在张良脸上。
  “主教,我要忏悔了。”他们对视着。
  “忏悔?”
  张良突然被刘邦拥入怀里,男人的双臂紧的几乎窒息,张良闭上眼睛,觉得那些强烈的情绪如同暗涌,在海面下波涛汹涌,永远冲不破地壳,除了这些,他感觉到最为致命的一点——体温,刘邦的体温低的吓人,像在拥抱一具尸体。
  “我后悔生在这个时代、这个地方。”他听见刘邦闷闷地说。
  张良沉默了许久,就在刘邦以为他不会回应时有个声音很小声地说:“我也是。”
  我也是。

  修尔领主的死,教皇简单潦草地判为被魔鬼蒙心的马夫所害导致,张良这次并未去参加盛大的“仪式”,刘邦找到他时他靠在教堂门边捧着圣经默默翻看——“就像路过人间的大天使”刘邦心里这样描述他,他们照旧和第一次一样相对无言,两个人站在门边望着远处人群翻腾,那群人的热情好像永不磨灭,生活乏味压抑的他们只能用这种形式的“娱乐”来刺激麻木的神经。
  他们甚至不会在意折磨的是谁、死的是谁,反正都是伸长脖子看闹剧。张良突然想起那两个女孩,那个孩子在他手臂上咬了很大一块疤,但是他记得更为深刻的是女孩又愤怒又绝望的表情,已经无处发泄,似乎要燃起来变成地狱的火把他烧死在其中。
  突然有手指落在他眉心,强行唤回他的思绪。
  “你又在多想。”
  张良展平眉心,冲他笑了笑。
  这次的修尔领主死亡的闹剧被教廷力挽狂澜拯救下来,那些人再次选择相信了他们。
  然而两天后,斯特兰地区的主教被杀死,他被人摆成耶稣受难的姿势钉死在十字架上,心窝插着的餐刀上淌的血流满了整根柱子,周围摆满了红蜡烛,像是血海翻上的潮汐。
  重点是餐刀上插着一张羊皮纸,上面用流利的拉丁文写着主教娈童的所有信息。
  这次,教廷选择压下这个秘密,张良作为红衣主教被迫参加了会议,并在领地内调用最近的马车,把那个倒霉鬼送入了不为人知的湖水里。
  仅仅五天后,鲁克地区的神父被杀,罪名是利用身份敛财。
  ……
  “张良主教,教皇有事请你过去。”他在深夜被人叫醒,用了几秒钟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轻手轻脚地穿好了衣服。
  张良听着教皇已经怒吼了二十分钟,他能感觉到教皇情绪里强烈的不安和愤怒,像是守财奴被人发现了宝藏的地图。
  “有魔鬼!一定是有魔鬼!”老头用气到沙哑的喉咙声嘶力竭地吼着。
  就在张良以为只需要忍受他的聒噪就好时——
  “一定是圣殿骑士团!里面真的有魔鬼!”教皇猛得拍着桌子,“拿来幸存者名单,给我一个个暗杀!”
  哪里是什么魔鬼,谁又和他是同一类人呢?与其说是魔鬼,不如说,是上帝之手,祂伪装成不起眼的躯壳在暗中操纵,惩罚着那些渎神之人。

  然而上帝总是不可能眷顾每个人,教皇命令开始执行,每个地区的圣殿骑士团幸存者名字都被上报到教廷,被刀尖一个个画上红叉。
  这是一场注定无声的暗杀。
  而另一边,越来越多的教廷丑闻被揭露与惩罚,越来越多的利益核心成员以各种方式死于不同地方。
  张良开始失眠,街上号哭的人变得越来越多,男性女性、老人少年、幼儿成人……他们每一个都像第一次咬张良的那个女孩,闭上眼睛他们的脸就在眼前,他们的脸会叠加、会变化,但是那都是同一张脸,那么绝望,那么纯粹的恨,仿佛要撕碎他。
  不可能让这场荒诞的闹剧再次继续了。
  他会疯的,这报应无论是什么,他都不愿意再沉默以应。

  刘邦把刀插进枢机主教心脏时,门被打开了。
  “我真不应该让你待在张良身边那么久,”那个人提着枪,冷冷地说,“甚至于你害他每日每夜都无法安眠。”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刘邦擦擦手,转身和他对峙,“韩信,如果我现在把你斩杀于此,想必是个不错的主意。”
  韩信的枪尖抬起,直至他的心脏:“因为我会跟着你出去看老鼠,你经常在夜半时分出去,肮脏的吸血鬼。”
  刘邦转了转眼珠子,向他笑:“你这么有信心杀死我?而且……我觉得张良并不会站在你那边。”
  韩信一顿,把枪握得更紧了些:“我怎么会相信魔鬼的话?”
  “那你就这么杀死我,或者我杀死你,对张良来说,哪个都不好受吧?”
  韩信冷笑着把枪收回去:“圣殿骑士团的人都会死,感谢你的暗中操作,我的名字已经快到了,与其让张良糊涂着被你蒙蔽双眼,不如我和你一起找他对峙,让他清醒过来。”
  刘邦笑眯眯地看着他:“好。你这个傀儡啊……真是可悲。”
 
  张良的房间突然被人破门而入,韩信架着刘邦走进来,一进来,持枪的男人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张良,他才是魔鬼啊!”韩信大吼着,“你看清楚你和什么人在一起!”
  张良一愣,旋即像知道什么一样平静下来:“无关他的事,韩信。”
  韩信懵在原地,他向前一步逼近张良的位置:“你在说什么?你看看他的皮肤,眼睛和体温,你不可能这么糊涂吧?我亲手在枢机主教的房间抓到他,估计马上你就能听到枢机主教死亡的消息了。”
  他像个着急邀功的孩子一样,一遍遍和张良解释着刘邦零零总总的恶行。而张良总是摇头,张良的眼睛跳过他落在刘邦的身上,刘邦也冲他笑,一双狐狸眼亮亮地看着他。
  刘邦知道他的直觉是对的,张良和他后来设想的一样,他身居高位,同样对这垃圾的现实深有体会,只不过他厌恶却不想沾染,而刘邦则选择以一己之力维系信仰,在某方面来说,他们才是一类人。
  他在赌,他赌赢了。张良永远不可能站在韩信那边的,因为他不属于这个时代,他也不想牵扯太深,他甚至支持着刘邦的所做所为,而韩信是不会懂的。
  “我以骑士的名义向你提出决斗,”韩信突然咬牙切齿地冲着刘邦说,“在中午十二点,花园。”
  张良脸色惨白。
  “好。”刘邦翘着唇角,像是得了糖的孩子。
  “张良,你看好,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信,那么我就让你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东西,”韩信把枪攥在手中,“即使代价很大。”
   这是一场注定惨烈的决斗,中午,烈日之下的决斗,刘邦和韩信都骑马持枪,而张良站在一旁当见证人。
  “你看好了,张良。”韩信说。
  正是太阳最猛烈的时候,刘邦感受到皮肤上传来可怕的灼烧感,无法言喻地痛感蔓延到全身,他知道张良看着他身上冒出滚滚的黑气,知道张良看着他开裂的皮肤,这是韩信的策略,也是他必须忍受的。
  “来!”
  “魔鬼,下地狱吧!”

  “我知道你想杀他,”张良躺在床上,刘邦趴在他身边,背上有一块烧灼的伤痕,“你借机杀了他,以后就没人知道你的秘密了,你算的真好。”
  “还有你。”刘邦笑着说。
  “你算计了他,也算尽了我,刘邦,”张良冷笑,“你知道我永远不会说出出卖你的真相。”
  “你和我一样对教廷充满敌视,对天父无比忠诚,我们为什么不联手?”刘邦握着他的手贴在脸上,“不要再像你原来一样沉默下去了。”
  “永远不可能的,”张良歪头望着他,“天父已经抛弃我,我也不可能和你为伍,这是我的信仰。”
  “如果我们在一起,才是被天父唾弃的异端。”
  刘邦听到这句以后,再没了下文,他突然慌忙地撩起张良的额发,发现他在哭,眼睛里泛出泠泠的光,像被打破的琉璃。
  他们相隔一尺,却是天涯,是这辈子无法踏过的天堑。
  “张良,张良……”刘邦喃喃地喊他的名字,好像念在嘴边就有温柔的感觉。
  他一遍一遍抚摸他的头发,再到额头,到脸颊,到鼻梁,到嘴唇,他的指腹触碰着那块柔软的皮肤,仿佛这样就能代替亲吻来安慰他。

  刘邦为了他停手,不再去屠杀那些龌蹉的蛆虫,如此一来,圣殿骑士团仅存的一小部分人也得以幸免。而这些也仅仅是因为张良一句话所改变。
  “我想离开,一直向东方走,我想见我的老师,见那些明媚的山川,”张良央求他,“带我走,刘邦,让我走。”
  刘邦最终放弃了他肃清败类的计划,他不再出门,每日陪着张良虚度时光,听他用好听的嗓音为他讲过去的所感所知、所见所闻,就好像刘邦在他生命中空缺了那么多年,现在要一件件补回来。
  刘邦不能碰银制品,他把十字架摘下,和圣经一并放入箱子里封存,连同他这么多年无法释怀的挣扎与痛苦。
  他自嘲:“我信仰天父这么多年,最后身边却只有一个吸血鬼。”
  刘邦在旁边笑,一笑就露出尖尖的牙——他现在可以去亲吻张良,张良并不会拒绝他。
  因为他们要走了,随着带走盛夏的风一起,去很遥远的地方。
 
  也许上帝迁怒他们,也许他们注定逃不脱命运。在临行前几天,张良和刘邦在睡梦中被教廷的骑士团抓住,而在骑士团身后的克罗斯主教大声地尖叫——
  “就是他们!就是他们!他们是同性恋!他们是异端!”
  刘邦在那一瞬间听见了张良的冷笑。
  他们被送往街口的广场,十字架和木柴已备好,士兵把他们死死的钉住,张良望着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突然有点想发笑——他们多像跳梁小丑,一个人傻呵呵地演戏,又被无数现实戳的千疮百孔。况且他们和前面那些“罪人”不一样,他们是真的有罪,也罪有应得,但是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而刘邦早已被太阳的光线烤的神志不清,只能模模糊糊听见张良对着人群大声喊着:“我有罪,我是罪人,我是同性恋,我违犯教条,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爱一个人比你们做的这些龌蹉事更严重?如果天父在上,我想知道是谁会上天堂?!”
  刘邦再醒来,嬴政正站在他眼前。
  “张良呢?!”刘邦一把拉住他的裤腿,急切地问。
  “看。”嬴政抬腿踢开他,“如果不是我救你,你就早该见你的天父了。”
  刘邦猛的抬头望去——广场上火焰飞舞,就和他那日看雅尔丹火刑一样,只不过张良没有任何声音,他除了喊了那段话,就再没有了声音,烈火焚身的痛被他硬生生忍着,就像在烧一块石头。
  刘邦慌了神地想往外冲,被嬴政一把拉回:“你想出去送死?”
  换来的是刘邦抱住他的腿,语无伦次地乞求他:“求你救救他!我愿意做撒旦的仆人!”
  而嬴政并非遂他愿,嬴政把他提起来,防止他跑掉,惨白有力的手指掐着他的下巴让他只能看着张良的方向。
  “他已经没救了,我亲爱的圣殿之光,”嬴政看着他眼里不断涌出的液体,笑着说,“现在你告诉我,你的忠诚呢?我们的赌约呢,路西法,你恨吗?告诉我,你恨吗?!”
 
  刘邦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被绑在张良身边,张良的白发被烈火燎着,他的礼服也被燎着,他的眼睛里有红色的火,烧的愈来愈烈,最后把那点蓝色的光也焚尽了,看起来像一只凤凰。
  只不过这次,他不会涅槃了。
  他想起那个小女孩的诅咒,一瞬间竟要笑出来,如此看来,她竟然也半点没说错。
  刘邦跟着嬴政离开了克罗斯地区——准确的说是离开了这个国度,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拜访了张良的老师,看了无数大好河山。
  他的时间已经静止,不会随着日月轮转而改变,他再怎么挥霍浪费都无所谓。
  除了一点。
  那些年刘邦一直没敢回到故地克罗斯大教堂,回到他们相识相熟的地方,他思考了这么多年,冷静了这么多年,如今已不知道该不该说他们相恋,毕竟——他想,有可能只是两个别具一格的灵魂在黑暗的政治下互相碰撞的故事。
  他想通了这个,就好像没什么难受了。第二年春,他回去看了一眼,克罗斯大教堂早已坍塌,杂草顺着墙体每一根裂开的缝隙疯长,迎着冷风摇曳,废墟里有一些小孩子好奇地看着他这个“异乡人”,刘邦计上心来,拿着几颗糖去问小孩子们,这里有没有流传什么故事。
  孩子们望着他怯生生地摇头——这里从没发生过什么值得书写传颂与铭记的故事。刘邦一怔,这才突然想到离张良死去已过百年,那些故事都朽作腐土,就他一个记得这荒唐年代。
  他哪是不爱他啊……他是已经成疯成魔,永远被张良困在了这教堂旧址的废墟之下。
  那里有火慢慢的烧,一寸一寸把他活活吞没。
 
 
 
————————【END】————————

 
其实这篇文是收录在同人志《忘川谣》里的233333,现在过了几个月应该可以发出来了,就当我刚写的为邦良添砖加瓦吧XD,哎我怎么管不住我想虐邦良的手呢,明明对曹郭亲妈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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